[貓之書]Blanka (III)

就好像回到了媽媽的懷抱一樣,暖呼呼,輕飄飄的,似乎在溫熱的水中載浮載沉一樣,我伸出爪子,想要抓住那一汪一直在晃動卻怎樣都抓不住的湖水藍。在兒時的記憶中,儘管媽媽的身影因爲年紀而日漸佝僂,但她的眼睛就藍的仿佛一汪水一樣,就像那汪我抓不住的水一樣。

可是爲什麽?我會聞到眼淚的味道呢?爲什麽呢?

爲什麽會這麽悲傷呢?

媽媽啊……媽媽,別哭了好嗎?白在這裏,白一直在這裏……




我從奇怪的夢境中掙脫,睜開了眼睛。

一雙纖細的手因爲驚嚇而僵硬在空中,手上還拿著一個蓋子。

我下意識發出嘶吼聲,企圖站起身來從這個人類的身邊逃開,但對方的反應來的比我還快,,她把手中的蓋子丟在地上,女孩的嘴唇動了動,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:「不會吧?」

隨即那抹嬌小的身影已經迅速地跑出了我的視線範圍之外,我只來得及捕抓到那頭亞麻般的及肩短髮。

我的依舊頭腦昏沉沉地,完全搞不懂現在身處在什麽地方,於是我從「窩」上爬起來,準備找時機離開這裏,回到我那個破爛的小茅屋去。

我姑且將那個奇怪形狀的盒子稱之為「窩」,畢竟裏面還仔細地鋪了白色的緞布和塞滿了棉花的枕頭,躺起來軟軟的,就像媽媽在生前用籐籃給我鋪的窩那樣。

總之我從窩上爬了起來,抽動著鼻子嘗試辨認四周的味道。

木天蓼的味道混合著木頭的香氣闖進了我的鼻腔,那是我喜歡的味道,也讓我腦袋中沉重的感覺舒緩了一些。

我跳出了「貓窩」,木頭溫潤的觸感從我的爪子傳來,深邃的木紋從我眼底蔓延,卻突兀地在不遠處截斷,我意識到我應該是站在桌面上了。我站在木桌的邊緣,看了看地板上的毛絨地毯,開始尋思著跳下去會不會受傷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。我伸了伸四肢和身體,也許是長時間的睡眠讓我的動作很不靈活,但至少身上的痛楚已經消失了。我回過頭聞了聞自己的身體,我的氣味變了。我的毛染上了濃厚的草藥的味道,真不習慣。

算了,我之後再找個角落躲起來,慢慢舔走那些氣味吧,我這麽想著。

這書桌本來應該很大才對,但桌面亂糟糟的,堆滿了各種東西,差點連讓我能立足的地方都沒有。裝著藥水和草藥的玻璃瓶被隨意地放在桌面上,散發著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樣的味道。在藥瓶的旁邊還堆起了很多書,那種厚得不得了的書。

真是不可思議,我上一次看見書這種東西,還是在媽媽的懷裏,聽她一邊翻著書頁,一邊輕聲地給我們講故事。

「Mutti(媽媽)」……

她的樣子湧入了我的腦海中,仿佛黃掉的書頁插畫一般,一頁一頁翻過那些和她蝸居在鄉下小屋的日子,我想念那個溫柔的她,想念那個勤勉的她,更加忘不了執行火刑前如此無助的她。

我搖了搖頭,將五味雜陳的思緒趕出我的腦袋,特別是憤怒,憤怒會讓貓判斷失誤。
我快步走出那個仿佛隨時都會砸幾本書下來的空間,跟著光的方向走向了另一個房間。

這裏大概是客廳一類的地方,方方正正的格局,卻比我認知中的房子更精緻,精緻得過了頭。。天鵝絨做的抱枕優雅地躺在沙發上,鑄鐵壁爐在畫上了金色玫瑰的墻壁前閃爍著暖和的光,光似乎能從雕刻著蕨類植物的天花板上灑下來,就像太陽一樣從頭頂灑在身上一樣。

這不是平民該有的房子。這個念頭篡過我的腦海。

儘管木天蓼的香味仍然溫柔地撩撥我的嗅覺,但冷汗還是從我的背脊竄上了腦袋,那些權貴和神父虛僞的笑臉突然像泥垢一樣黏上我的思緒,提醒了我人類到底可以多狠心。

警戒涌上了我的心頭,僞善的人比小人更加難以分辨,我早就從我的貓生中得到了足夠的教訓了。

都是該死的木天蓼,竟然讓我腦袋渾沌到現在。

離開這裏!我這麽想。

但上天似乎不想給我逃跑的機會,我好不容易在客廳找到了窗臺,爬上去後卻發覺我找不到推開窗戶的方法,我咒駡著這個神奇的窗戶,快步跑到了看起來是出口的木門前。門外響起了脚步聲,還不止一個人。

人類來了。

我迅速從門邊退開,躲開了橫掃過我眼前的那扇看著就很厚重的木門。留著亞麻般的短髮的腦袋從門後的縫隙冒出來,黑框圓眼鏡後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掃視了一下我和客廳,又縮了回去。

「姐,牠還在客廳,看起來很緊張。」女孩小聲地說。

「嗯,我知道了。」門外響起了另一把女性的聲音,恬靜得仿佛是催眠曲,能把狂風暴雨也平息下來。


我弓起身子,毛也因爲緊張而蓬起來,我悄悄的將指甲從爪子下伸出來,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武器,萬一我在這間屋子裏面被抓起來,那是我還可以還擊的資本。我無法相信人類,儘管也許是這家人收留了我一個晚上,我依舊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類。

客廳的門拉開了一條縫,穿著絳紫色洋裝的女性身影小心翼翼地穿過門廊,放緩了脚步朝我走來。那身深紫色的洋裝就像是低垂的鈴蘭花,微捲的銀色長髮在她的身側微垂,黑框眼鏡後的眼睛,藍的仿佛一汪活水。仿佛夕陽滲進了雲層中一般,幾縷橙黃色的髮絲從她的髮際之間垂落。我此時才發覺她的頭髮,并非純銀的。

我低聲朝她咆哮,借此警告她不允許再靠近我一步。她也的確如我所願停下了脚步,只是微微蹲下了身體,讓我能看清楚她的眼睛,恬靜、穩重、不亢不卑。

「沒事的,沒事的。」她輕輕地説道,絲綢手套包覆的手掌在我眼前攤開,那是示好的意思。

沒有刻意逾越我的防線,也絲毫沒有不耐煩的語氣,她的手就這樣攤在我的面前,耐心地等我的心防卸下之後主動接近她。

我愣了一下,我的印象中,懂貓的心思的人不多。

我輕輕嗅了一下,小麥草的香氣滲進我的胸膛。「再相信一次吧。」那個時候,我仿佛聽見了遠在天國的媽媽一邊這麽説著,一邊輕輕撫著我的頭。

這是Giovanna——古書堂的店主,把我正式收留下來的第一天。

剛在古書堂塵埃落定下來的時候,我幾乎不會到樓下去。雖然Laurant家的幺妹,那個叫Margherita的女孩和身爲店主的Giovanna不止一次想帶我認識書室的常客,但是她們失敗了,我討厭陌生人。

「讓老子走,那幾個人太恐怖了!」我躲在Giovanna的書櫃頂上,全身的毛氣得幾乎炸成球。

「好好,我不勉強你。」Giovanna掩著嘴笑了笑,端起餐桌上的陶瓷茶具,下了樓。

「你們居然能聽懂我講的話,真奇怪」我從書櫃上跳到木桌上,Margherita正佔著她姐姐的書桌畫插圖。

「嘻嘻,我姐算是半神呀,被神眷顧著呢。」Margherita托著腮,笑著告訴我。

Giovanna和Giovanni的名字的確是這個意思,沒有毛病。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後不久,我再度愣了愣,貓腦袋無法理解剛才是聽到了什麽驚天大秘密。

這是古書堂家第一個異常的地方。

我無意中發覺這家第二個異常的地方,是甘草糖和我在客廳追逐的時候。幾乎快要被那雙比貓毛還顯白的手抓到的我,在竄出了古書堂的大門後,腦袋就只剩下了不顧一切向前跑這件事了。

我沒有發現脚掌踩過的地面觸感并不是軟綿綿的泥土,我也沒有發現復古英倫城鎮上多了許多不合時宜的奇怪機械,我更沒有發現空氣中鄉野的氣息消失了,剩下的只有人煙的氣味。最後我佇在了公園的湖邊,呆愣著和湖面上的天鵝大眼瞪小眼。

「這裏是哪裏……?」我問那隻天鵝。

天鵝呱地一聲甩了我一臉湖水,仿佛對我説了句「傻瓜」。

最後還是Mil找到了我,那個閑著沒事做留在古書堂蹭吃蹭喝的金髮繆斯神。他找到我的時候,那雙綠的像玉石雕琢成的眼睛帶著難忍的笑意,和那隻天鵝如出一轍。

我把天鵝潑給我的水全部回敬到了他身上去,當作是他笑我傻瓜的回禮。

「所以這是怎麽回事?」我問他。

「古銅雕成的薔薇在琉璃窗下盛開不敗,諾蘭之門仿佛鎖鏈鏈接世界。」他忽然頌起了詩,大概那是繆斯的習慣,他說:「古書堂的門鏈接著不同的世界,包括你的故鄉。」

「中世紀」這個單詞是Mil告訴我的,包括那段迫害的歷史。繆斯很擅長講故事,似乎是考慮到我的理解能力,他講得簡單明瞭,淺顯易懂。只是我還是覺得有點難過,原來在這個時空裏面,我的媽媽,已經死去了好幾百年。

「如果你想回去看看的話,就讓Giovanna帶你去吧,她最近經常去那邊。」Mil說。

我愣了愣,這麽危險的地方,她去哪裏幹什麽?



那天,古書堂難得暫停開放。

我跳進了Giovanna幫我準備的籐織野餐籃,一大清早就跟她出了門。店主披上了黑色的斗篷,拉起兜帽把自己的頭髮仔細地藏起來。她説不想引人注目,還讓我把頭好好藏進籃子裏面。

古書堂的樓下,飄窗被厚厚的天鵝絨窗簾遮掩住,Giovanna把手伸向門把,輕輕一扯。「咚——!」清脆的聲音從門鈴上傳來,雪那冰冷的氣味和鄉野荒蕪的氣息隔著籃子也能感受得到。

時空一下子倒退回數百年前的夜晚。

宏厚的撞鐘聲從後方的教堂傳來,唱詩班和晚禱的聲音緩緩飄上無星的夜空,餘燼還沒散去的味道提醒了我,我回來了,這個殘酷得不得了的時代。

Giovanna把籃子放到地面,好讓我能從籃子中跳出來。我伸展了一下因爲窩在籃子裏有些發酸的腰,順便打了個呵欠。

懷緬就到這裏了。我給Giovanna使了一個眼色,得在排外的鎮民們發現之前離開這個這裏。

皮靴和貓掌在泥濘的道路上敲出一個個脚印,趁著夜色溜出了城鎮的中心,媽媽的舊屋子在城鎮邊緣的森林裏,遠離煩囂的人煙,一直以來都被野生的灌木叢保護得好好的。

Giovanna哼著歌,那似乎是一個離家的女孩回到家鄉尋找媽媽的故事,和現在的我一樣,差別可能就在於,我的媽媽已經不在了而已。

濃鬱的草藥香氣湧進了鼻子裏,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。荒廢的屋子看起來和我離開的那一天相差無幾,可能就是多了那麽一點青苔罷了。木門大咧咧地敞開在我和Giovanna的面前,冷風呼嘯著灌進了屋子裏。

Giovanna輕輕哼了一個音,手中的提燈亮起了微弱的光。

破舊的木地板揚起了些許灰塵,繞在提燈的周圍閃閃發光就如同螢火蟲一樣。媽媽的屋子還是一樣亂糟糟的,就和我的記憶裏一樣,仿佛是某種不可思議的存在,把這個空間的時間凝固了一樣。

「所以妳是要找什麽啊?」我不解地問道,按理來説媽媽並不富裕,屋子裏值錢的應該都被搜刮走了才對。

「書呀。」她回頭衝我笑了笑:「你不是說你媽媽很愛書嗎?那些可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。」

「真是的……搞了老半天老子竟然是陪妳來找書的。」這個答案還真是讓我驚訝。我無奈地甩了甩頭,嘆了口氣後咬住了她的裙擺:「跟我來。」

媽媽的房間在屋子的最深處,只是書架上的書大部分都被帶去燒掉了,那個神父說惡魔的典籍不能留在世界上。但也許是上天還有些許憐憫的心,有那麽一兩本被踢到床底下的,他們沒有發現。

我鑽進床底,把那兩本書翻了出來,推到Giovanna的面前。她慎重地把那兩本厚重的硬皮書捧在手心,輕輕把粘在上面的灰塵擦拭乾净,用緞布包著裝回了籃子裏。

那個愛書成癡的神情,讓她和媽媽的身影在我眼中重曡了。

雜亂的脚步聲和粗狂的喝駡聲打破了我們短暫的寧靜,窗外突然亮起的火光讓我的心突的一震,那些曾經追殺過我的村民的聲音包圍了這個屋子,我能隱約聽見有哪男人在說:「他們進去了。」

Giovanna也察覺到了危險,迅速地站了起來。只是發狂的人類並沒有給我們逃跑的機會。鎮民的隊列湧進這個破舊的小屋,拿著肉刀的屠夫、拿著鋤頭的農民、拿著火把和繩索的老婦女,以及緊隨其後,穿過人群而來,那一個捧著聖經和十字架的僞善神父。

「投降吧,魔女,如果妳仍有懺悔的心的話,就離開惡魔的誘惑吧。」

神父在胸前劃著十字號,洪亮的聲音蓋過了鎮民們的鼓噪。他們有些人竊竊私語著,有些人則戰戰兢兢地祈禱著,連完整的話都説不上一句。但大部分,都兇神惡煞地把武器對著我們。

「魔女復活了」、「你看我就説她沒死」、「貓也在,打成那樣也沒事」。

是惡魔的眷屬。

是惡魔的眷屬。

他們是惡魔的眷屬。

我弓起身子,跳起身擋在Giovanna和那些瘋子的面前,我壓低聲音嘶吼,全身緊綳。我聼不清楚那些瘋子的碎碎念,他們就像是鎖鏈一樣在我的腦海裏叮咚作響,讓我頭痛欲裂。

怎麽辦?我問自己。我問作爲一隻貓的自己,怎麽辦?

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悲劇再度發生在我的面前嗎?難道我要讓Giovanna也和母親一樣活生生被他們折磨致死嗎?難道我又要讓我重視的家人在我面前化成灰燼了嗎?

——不甘心。

火把的亮光在我眼前晃動。

——不甘心。

武器黑沉沉的鈍光在我眼前晃動。

——不甘心啊!

鎮民一擁而上,嘴裏喊著「跟著上主衝啊!」*的口號,在夜空炸裂。

「轟——!」火炎席捲了我的眼簾,把我吞沒。

就像一道紅炎製造的墻壁忽然拔地而起,隔開了我冲上來的人類。他們驚慌的叫聲不絕於耳,他們丟下鋤頭和木棍,恐慌地後退。那個本來跋扈的神父一派狂言也停了下來,只能斷斷續續念誦聖經祈求保佑。

不可思議,就像是世界忽然變小了,我低頭能看見那些變小的人類,仿佛看著一群老鼠。耳朵暖呼呼的,我抖了抖耳尖,微小的火星被我彈上了夜幕。

「我是魔女的孩子。」那個神父這麽説過。我成爲了魔女的孩子。

我揮下爪子,地面因我的踏步而震動,森林也我的火星而燒成了一片火海。那些鎮民們摔倒的摔倒,逃跑的逃跑,跑不動的只能站在原地嚎啕大哭,絲毫沒有最初勇武的樣子。他們不再喊著上主的名字,只能發出不規則的音節。

我是他們的恐懼,他們被恐懼所支配,被魔女和她的孩子帶來的恐懼所支配。

火焰在我身上迸發,我其實不知道怎麽控制它們,只是讓一切隨本能和憤怒而走,推到樹木,踏破農莊,以及把那些該死的人類燒毀,毀掉一切。

直到,書頁嘩啦啦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。

那聲音輕飄飄的,讓我從狂怒逐漸冷靜下來,火球熄滅,雪花開始緩緩落在燒焦的地面上。我轉過身,Giovanna站在我的眼前。

她安然無恙。

儘管披風已經肩上滑落,頭髮也被風吹得亂糟糟的,但她仍舊安然無恙。

我蹲下來,把頭擱在冰涼的地面。她會如何看我呢?這一個「魔女的孩子」,不再是一隻普通的長毛白貓,而且隨時有可能殺了她。

她走到了我面前,張開手掌伸到我的面前,一如那個時候在她的客廳裏一樣。

「妳就不擔心我會殺了妳?」我把頭悶在冰涼的泥土裏,問道。

「不會,你不是救了我嗎?不過我還真的嚇到了,居然是會用火的貓又啊……」她托著腮,似是若有所思,仿佛早就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。

小麥草的香氣湧進我的鼻子,她輕輕揉著我的臉頰,聲音恬靜得仿佛月光。我差點忘了,她的妹妹説過她是半個繆斯,Mil說他們知曉一切的真相,這大概也是她的能力之一吧?

「要留在古書堂嗎?」店主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:「包吃包住包貓草哦。」

我的耳朵抖了抖,抬起頭看著她那雙藍的像一汪水的眼睛,那雙讓我想起媽媽的眼睛。包吃包住包貓草,我有什麽理由拒絕呢?

我把頭碰上她的手掌心,光芒包覆了我們,店主唱起了歌謠。

歌聲中,我恢復成白貓的樣子,畢竟比起貓又的樣子我更加喜歡當一隻貓,我成爲了古書堂的貓老大,名副其實的「老大」。



……



我睜開眼睛,從貓窩裏爬出來,伸了一個懶腰。這個午睡長的有點不可思議,長到外面那每人一本磚頭書的讀書會似乎都完結了。

我蹲在樓梯間的門後偷偷瞄著外面,那些常客和店主的閑談飄進了我的耳中。

「喬子呀……爲什麽妳給Blanka改的名字這麽直白,白貓就真的叫『白』啊……」

「因爲呀,那是他的媽媽給他的禮物呀。」

店主笑著回答了甘草糖的疑問,合上了手中那本中世紀古籍的仿本。

=Blanka End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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